请大家亲切可爱地叫我“毛尖”

[佛道]木鱼(完)

……大家随意感受一下我因为听说咩太要出了之后兴奋的心情……不行我得改正错误,不能再写了……

嗯,本质上这只是一个“过马路要好好看路啊”的安全教育小短文【严肃。

那么……写不好的原因,我就胡乱推诿给“佛道这样的cp太难写啦”好了~【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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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鱼 

少林道凡X纯阳素之扬

 

天色阴沉了一整天,黑幕一般的乌云低垂,随着日薄西山而越发让人觉得阴沉,仿佛是吸满了浓墨的海绵,下一秒就会有承受不住的墨汁低落在地一般。

忽然一道闪电划过黑沉沉的天幕,跟着就是一声惊雷,这巨大的声响似乎把原本正拼命拦着雨滴的云朵吓了一跳,它一个哆嗦,雨珠就像是趁着它这一下放松撒欢儿似的逃了出来一般,迅速的连成一条条细密的雨线,奔向大地的怀抱。

又一道闪电划过,一片漆黑中照亮了两边杂草丛生的沙石小路道边,一座孤零零的小寺庙藏在乱草之中。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雨点声由远及近而来,跟着就听见这废弃已久的寺庙大殿年久失修的木门推开时吱呀作响的声音,然后一阵窸窣声响起,最后那破败不知多少年的房屋里,终于久违的亮起温暖的火光。

一个看身形不过六七岁的小道士站在自己刚刚升起的火堆前拍了拍手,跟着放下背上背着的青皮葫芦,摘下头上顶着的过大的斗笠,甩了甩小脑袋,用很是苦恼的声音自言自语道:“耳朵湿掉了咩……”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打湿而垂下来的耳朵,很认真的叹了一口气。若是此时有人站在一边,定然会惊奇这孩子居然长了一对小绵羊一般的耳朵。

有着小羊耳朵的孩子像只不小心掉进水塘里又爬上岸来的小动物一般抖了抖身上沾着的水珠,但是雨点落在衣服上后自然很快就晕开了,他这般努力的甩了半天,依然是浑身半湿不干的模样,反而是甩的自己头晕。

“哇呜晕晕的……”他伸出小小的手似模似样的捂着自己的额头,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抓过被自己扔在一边的大葫芦,那只葫芦几乎和他人一样高,坐着时他短短的手根本够不到头,只好长身跪坐起来,将葫芦斜斜放倒,这才拔开盖子,伸手进去翻找了起来,一边翻找口里还一边喃喃自语着,像是和什么人在说话似的:

“唔,再大一点。”

“不行不行,小一点小一点!”

“诶呀,不对啦!大一点、再小一点……”

“葫芦大一点,毯子小一点,对啦!”说完居然从里面扯出了一条软绵绵的毛毯。

那青皮葫芦的确很大,圆鼓鼓的能塞不少东西,他手中的那条白白软软的毛毯也不算大,要塞进那葫芦里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只是他此刻双手捏着那张毯子的两角,抖了起来,一边抖还一边开心的喊着“大一点,变大一点”,然后就看见那张雪白的毛毯随着他抖动的动作变得越来越大。

小道士高兴的抖了抖自己已经干了的一双羊耳朵,把毯子一把抱进怀里,用粉嫩的小脸蹭了蹭,软绵绵的自语道:“咩,软软的,暖和!”甚至还忍不住把毯子的一只角放进嘴巴里嚼了嚼。

他自顾自兴高采烈的玩儿了一会儿,这才想起身上的衣服还是半湿的,连忙又爬起来将湿衣服脱下来。他脱衣服的动作十分笨拙,腰带解了一半又忙着去摘护手,这边衣服还没脱下来又想起来应该搭个架子去晾衣服,于是又拖着垂在地上的衣带在屋子里跑来跑去的找了些坏掉的桌子腿支了个歪歪扭扭的架子,这才老老实实的将外衣脱下来搭在上面,仔细看看,果然衣摆上都沾满了泥点子,估计是在雨里奔跑的时候弄的,而且刚才在地上蹭来蹭去时衣带上也挂上了干草和尘土,整个都脏兮兮的。

“诶呀,弄脏了咩!”小道士皱着小眉头扯了扯自己垂下来的耳朵,想了想似乎没什么好办法,只好当做不知道,胡乱将衣服一股脑儿搭在自己搭的衣架上,又去大葫芦里摸了一套干净的道袍套上,然后就欢呼一声扑进自己扔在地上的白毛毯里,打了个滚儿将自己裹得圆鼓鼓的,蹭到温暖的火堆旁,舒服的“咩”了一声。

小道士忙完了,这才有空抬起头来借着火光仔细看看自己今晚这个临时的栖身之所。寺庙虽说荒废,大殿倒是并不破败,屋子有点漏风却不漏雨,只是四处落满了灰尘,曾经一尘不染的青石地板上大约是因为也曾有人借宿此处的原因,四处散落着铺了薄薄一层的稻草。

大殿正中摆着一张香案,香案中间还放着香炉,香炉里三柱还未燃尽就已经熄灭的线香依然斜斜插在香炉中,香案后面的佛台上则供着一尊佛像,虽然碍于寺庙本身的规模,那端坐其上的佛像也不是金身塑像,不过是尊石像,而且此时佛像上面罩了一层灰不说,还结着许多蜘蛛网,一打眼看去只让人觉得荒凉。但看在小道士眼里,或许是因为跳动的火光的原因,他就是觉得那尊佛像面上不喜不怒的表情像个慈祥的老者正看着自己微笑。

“唔,佛爷爷咩……”小道士歪着头冲佛陀露齿一笑,“佛爷爷,我在这里住一晚上,明天不下雨了再走,你要保护我哟!”似乎全然不觉得自己明明是个道家弟子,冲着佛像求平安,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屋外一声闷雷翻滚着从云层上滚过。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小道士快乐的自作主张道,然后似乎是自觉自己太聪明了一般自我赞赏的抖了抖耳朵。

他的好奇打量的目光顺着佛像往下,只见香案之前还摆着三个蒲团,只不过多年无人光顾,那三个蒲团表面的布已经烂了,露出里面的草梗棉絮来。正中的那个蒲团之前,青石地板上端正的放着一只木鱼。

小道士眼睛一亮,盯着那只木鱼看了半晌,手脚并用的从裹成一团的毛毯里爬出来,抓住那只木鱼,他的手还太小,一只手抓不住,只好用两只手捧着放在眼前,用欣喜的眼神仔细打量,木鱼是黄杨木制成,上面原本是有精致的木雕的,大约是用的太久,木雕上的一些细节之处已经被磨平了,却多了一分圆润。

小道士仔细的用手拂去上面的灰尘,又小心翼翼的吹了吹。

他二师父也有一只木鱼,但是很少会用,只在下山做法事的时候会带上,不过那个时候二师父是一定不会带上他的,所以他也只见过那只木鱼几次而已,但是心里一直觉得端坐在那里一边用个小锤子敲打着木鱼发出响声一边念叨着经文的模样实在太有趣了,故而一直很想找一个来玩。

这下好了,这只木鱼是他在没有人的寺庙里捡到的,那就是他的了!

兴高采烈的小道士四处张望了一下,没看到配套的小锤子,不禁有点失望的垂下了耳朵,然而揣着木鱼四处转了转,在香案之下找到了一桶从案上翻倒后散了一地的木签条,捡起一根用袖子擦了擦,便似模似样的把木鱼摆回原处,自己蹲在蒲团前用木签条装模作样的敲打了起来。

他记得二师父敲木鱼的时候是要念经的,只是他现在连汉字都不认识几个,更不会背什么经文了,左右附近没人,就自己胡乱嘟囔着,自娱自乐了起来。

薄薄的木签条敲在厚重的木鱼之上,发出的声音一点也不像小道士记忆中的那么清脆好听,只是非常浅弱的一个小小响动,瞬间就淹没在屋外噼里啪啦的雨点声里。

小道士不高兴的撅起了嘴,丢掉手中的木签条,拿起木鱼晃了晃,自然是毫无动静,他撇了撇嘴,摇晃着耳朵,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拿起正中那个已经糟了的蒲团,本就已经破破烂烂的蒲团这下烂的更彻底了,扬起的尘土让小道士眯着眼睛打了好几个喷嚏,好不容易抽了抽鼻子止住了,睁眼就看见一根同是黄杨木制成的小木槌静静的躺在面前。

他高兴的丢下手中的破蒲团,抓起木槌兴奋的挥舞了一下,二话不说就在那只木鱼上敲打了起来。

木槌久违的敲打在木鱼上,发出一声悠扬、清脆却又浑厚的奇妙响声。

屋外黑沉的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大殿里暖色的火光照不到的角落被闪电白色的强光照亮,一个突然出现的身影静静的站在那里。

小道士全然不觉的又敲了一下。

一声惊雷炸裂的声音响起。

“……你在干什么?”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雷声刚落后发问,原本正玩得高兴的小道士愣了一下,这才连忙回头去看,就见墙角处一个黑影慢慢走进了火光照亮的范围里,那人脖子上挂着一串硕大的佛珠,剃尽了发的头顶还烫着九个戒疤。

是少林寺里修禅的僧人。

小道士愣愣的看着少林,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哇呜”大叫一声,双手捂住了耳朵。少林本以为他是被吓着了,刚想后退一步,就听见小道士怯生生的发问道:“那个、你刚才……有没有看见我的耳朵?”

和尚万没想到这孩子开口竟是问这一句,下意识地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他趴在那里玩的正开心,头上一对软绵绵的小羊耳朵晃来晃去,在明亮的光线下更显得柔嫩可爱。向来信奉“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大师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嗯,看见了。”是只刚修成人形的小羊妖怪啊。

“被看见了咩!这下麻烦了!”小道士手忙脚乱的想把耳朵藏进头发里,半天也没藏好,哭丧着小脸喊道,“二师父说不可以让人看见的。”

少林站在一边,看他一脸急的快要哭出来一般的表情,后知后觉的想明白了大约是因为被常人看见,怕引起恐慌,连忙摆摆手解释道:“没、没关系的!贫僧……贫僧不是人!”

急的团团转的小道士闻言抬起小脸,一双占了整张脸几乎一半大的大眼睛眨了眨,忽然一拍手,笑了起来:“对嘛,你不是人,被你看到了就没有关系了咩!”

想明白了这一层,他高兴的甩了甩耳朵,满脸好奇与兴奋的问道:“呐,你不是人,那你是什么呢?和尚的鬼魂?还是木鱼妖怪?”

少林看他一脸毫无惧色的天真模样,半晌才叹了口气,微微笑了一下:“贫僧能坐在你旁边吗?”

“可以呀!”小道士挪了挪屁股,坐进被自己拱成一个雪堆一样的毛毯里,软绵绵的毯子立刻把他温柔的裹了起来,“我叫素之扬,你呢?”

“贫僧法号道凡。”道凡在素之扬身边坐下,双手习惯性的合十道,“生前是嵩山少林弟子。”

素之扬披着毯子,点了点头:“我知道,二师父同我说过,少林寺里的和尚都是没有头发的!”他一边颇为得意的道,一边伸手摸了摸自己头顶绾成一只道髻的发丝,因为年纪还小,头发丝儿又细又软,早有几根不老实的从发髻中散了出来,垂在耳边,“这么说,你是和尚的鬼魂咯?”

道凡笑了一下,道:“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素之扬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的歪了歪头,又看了看身处之处,问道,“这个寺庙是你的吗?”

“不是。”道凡摇头道,“只是贫僧在此处圆寂而已。”

素之扬皱起眉头,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道:“你和大师父一样,说话都是好疏远呢,总说什么‘贫道’‘贫僧’的,听起来好奇怪……而且,‘圆寂’又是什么意思?”

道凡闻言不禁失笑:“小道长教训的是,贫僧、咳,是我拘泥了。‘圆寂’就是死了的意思。”

素之扬这回听懂了,他点了点头,小心道:“你是在这里去世的吗?对不起,我不该问的……”头上一对粉嫩的耳朵也垂了下来,一副很抱歉的样子。

“无妨。”道凡温和的笑着,道,“生死不过一具皮囊耳。”

小道士干脆利索的摇了摇头:“不懂!”

道凡颇为赞同的点点头:“以小道长的年纪,确实是应当不懂的。”

素之扬不满的鼓起脸颊,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将口中含着的气吐了出来,道:“但是我知道啊!你们佛家讲究人死之后要入轮回的……唔,轮回是不是就是从新变成新的人啊咩?”

“对,”道凡道,“凡人不得解脱,便得永受轮回之苦。”说完他又想了想,道,“不过小道长大约不信这个。”

素之扬“唔”了一声,老实道:“这些我是不太懂啦……感觉二师父说的和你好像不太一样咩!不过既然大家都要去轮回,你为什么可以呆在这里不去呀?”

“因为……”和尚微微低下头去,看着脚边明亮的火焰,火舌偶尔舔过他的脚踝,却丝毫碰不到他,若仔细去看,就能发现,和尚虽然栩栩如生的坐在火堆旁边,双脚却是隐隐透明的,“我此世修行应已修得解脱,却因为一次无心,造了口舌之孽,最终竟然害了数十条人命……我佛罚我长居这只木鱼之中,待得助千人度厄,方可再入轮回,重新修行。”

一番话素之扬听得似懂非懂,他茫然的仰起小脸看着两人身后端坐着的佛像,装作明白了一般的道:“原来是你做错了事情,佛爷爷在罚你啊咩?”

“对,”孩子的童稚之语惹得道凡笑了起来,应和道,“大约便是如此了。”

素之扬一脸“我理解”的沉重表情,伸出一只小手拍了拍道凡的肩膀:“我懂的咩。不过这也不一定是坏事情呀,大师父同我说过,偷吃他的叶子是件坏事,但是我就是吃了他的叶子才变成人的!”说完似乎是想起了那曾经的美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这才继续为自己分辨道,“不过我也只吃过那一次!”

“大师父?叶子?”道凡有些听不懂这只小羊在说些什么,思考了一番,只觉得羊应该是吃草的,可能是纯阳宫里哪位道长养的仙草被这只小羊儿吃了一片叶子,方才助他化形的。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很对,一面感叹纯阳果然是清净之地,道法高深,一面应道,“想来古人所云,‘福兮祸依,祸兮福依’就是这个意思吧,多谢小道长开解,只是贫僧的确身负罪孽,只能自己化解了。”

素之扬皱着眉头,苦恼的抓了抓头,问道:“诶呀,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呀?难道你吃了很多人吗咩?”

他本是华山脚下人家饲养的一只普通的绵羊,只是机缘巧合,有一次钻出羊圈跑进了山里,兜兜转转不知怎么找到了一株通体雪白、唯有果实朱红的人参,那时他尚且不知人事,只是循着本能揪了一片雪白的叶片嚼了嚼咽了下去,却不知自己吃的竟是一株修行了几百年的罕见雪参。

本来正好好睡着午觉的雪参精突然被咬了一片叶子,还来不及反应,身边那只刚才还一脸天真无邪嚼着他的叶片的小羊就在他面前化作了一个孩子,坐在雪地里哭的惊慌失措,他总归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只小羊冻死在雪地里,只好把他抱起来,送进了纯阳宫。

或许是因为素之扬是吃了自己的叶片后化形的,名唤岑凉的雪参精日后也就对这只小羊儿特别上心,万年不离开坐忘峰一步的他竟然也会偷空去宫内看他两眼,一来二去就成了素之扬口中的大师父,反而是正经一点点教导他的纯阳灵虚弟子安如栩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挤兑成了二师父。

绵羊天性温柔胆小,素之扬哪怕是化形之后也只是吃素,加之安如栩对他的教导,让他总觉得天地间最大的恶事不过就是身为妖怪却去吃人罢了,故而道凡说自己犯了大错,他第一时间就想这个和尚是不是吃了许多人,却不知道人一般是不会吃人的。

他问的天真,谁知道凡却仿佛是被问到了心事一般,盯着欢快跳动的火光看了半晌,这才苦笑一声,缓缓的摇了摇头:“虽说我没有吃人,那些人却因我一句话而沦为他人口中之肉……却不吝于是我吃的了。”

“不明白不明白。”素之扬把小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两只软绵绵的小羊耳朵晃来晃去的模样很是可爱,让人想要伸手捏上一把,“吃了就是吃了,没吃就是没吃,什么是没吃算作吃了呢?那佛爷爷岂不是冤枉你了?”他在山上有时同年纪相仿的师兄弟闹了别扭,若是师父因为冤枉了他而罚他,他心里就会特别难受,推己及人,小羊只想着若是道凡也是被佛祖冤枉而受罚,那心里一定也很不好受。

道凡却只是笑笑,伸手摸了摸他的羊耳朵,触手时却没有感受到那软绵绵的触感:“不懂便不懂吧,这种事情,不懂或许反而是件好事……”一面说着,一面握紧了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心里自嘲的想到,果然是死了的人,饶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以现身,终归还是不在人世了。

“对了,”道凡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问道,“小道长这番莫不是自己一个人下山历练的?”素之扬虽说大体已经化成人形,但是耳朵还藏不起来,年纪又这般小,若是一人下山,未免有些危险。思及此处,少林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素之扬却高兴的道:“不是呀,二师父和我一起下山的!”

道凡想想也是,刚想回话,却又听见他道:“不过二师父去找师伯啦,把我放在长安让我自己回去呢,嘿嘿。”话里话外都流露着一种得意之情。

道凡却又拧紧了刚刚放松的眉头:“你二师父让你一个人回纯阳?”

“对呀,”素之扬点点头,道,“二师父说他去找师伯,可能很久很久很久都不回来啦,让我回去之后和师祖说一声,再和大师父说一声,以后让大师父照顾我。”他这才有点困惑的扯了扯自己软软的耳朵,“可是大师父不和我们住在一起呀?难道以后要和大师父一起住在山上的雪地里吗咩?”

在他心里,二师父是去寻他的师兄去了,虽说了会很久都不回来,但是他修成人形也不过一年有余,还不知“很久”是什么意思,故而思来想去,所在意的事情不过是回到纯阳宫要怎么办罢了。但是这句“很久很久很久都不回来”,听在道凡耳中,却只觉得不详,大约说这话的人,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而去的,虽然他并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知为人师者怎么会突然丢下年纪尚小的弟子一意赴死,但是看看小道士这幅完全不在状况的快乐模样,心里忽然一涩:等他日后不再懵懂,明白了沧海桑田,这般纯良的孩子,又当如何伤心啊……

两人一时默然无语,只能听见急雨打着屋瓦的声音。

“大和尚?你怎么不说话啦?”素之扬探着脑袋望向道凡,不解的问道。

“……无事。”道凡愣了一下,这才摇了摇头,掩饰般的问道,“时间不早了,小道长明日还要赶路回纯阳去,早些休息吧。”

被他这么一说,素之扬才觉得困了,抬手掩住一个呵欠,又揉了揉双眼,点点头又用大白毯子将自己裹成一个软绵绵的球,蹭到道凡身边睡下,睡前还不死心的搭话道:“不要叫我小道长啦咩,叫我之扬就好。”

“嗯,”道凡看着他蹭到自己身边,将毯子拱起一个包,枕在上面,也不知为何,那张毯子被他拱来拱去蹭来蹭去的,却依然是雪白一片,丝毫不见脏,“快睡吧。”

素之扬又打了个呵欠,朦胧的睡眼却恰好瞥见那只黄杨木制的木鱼:“大和尚,那只木鱼是你的吗?”他困得声音都有几分朦胧,却依然坚持的撑着不肯入睡,直直看着道凡问道。

道凡被他盯的没办法,只好老实道:“那是我生前所用,如今魂魄寄居之处。”

素之扬迷迷糊糊的伸出一挥手扯住和尚的衣服,道:“那可不可以送给我呀咩?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你,带着你一起去玩的……”到底还是孩子,话尚未说完,人就已经沉沉陷入梦乡之中了。

道凡愣愣的看着孩子白嫩的小手即使在熟睡中也牢牢的抓着已经死去多年的自己的一片飘渺如烟雾一般的衣角,最终长长的叹了口气,轻飘飘的叹息声最终也融进这淅淅沥沥响着雨声的黑夜里去了。

雨后的空气总是格外的透明,连第二日清晨穿过昨夜被风吹开的门缝落在素之扬脸上的朝阳都显得格外刺眼,小孩子不满的将脸皱的像个小包子一般,伸出一只小手挡住眼前明晃晃的阳光,下意识的“咩”了一声,这才勉强眯着眼睛张开了一条缝,又呆愣的半天,终于打着呵欠从软趴趴的毯子里爬了出来,伸了个懒腰,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迷迷糊糊的道:“大和尚,早上好咩!”

“之扬。”道凡含着笑意的声音从一个朝阳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响起,他看着素之扬将昨夜搭在已经熄灭了的篝火边上的脏衣服收起来塞进他的青皮葫芦里,又跑到外面去从院子里那口多年不曾用过的水井里艰难的拎了半桶水上来洗漱——道凡倒是觉得那不太可能是井水,估计是昨夜积下的雨水——好不容易将自己收拾利索了,抓起随便扔在地上的白色毛毯,笑嘻嘻的冲自己挤挤眼睛,说要变个戏法给自己看,然后一边喊着“小一点、再小一点”一边抖动起了手里的毛毯,那张柔软的毯子当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的变小,然后素之扬就把它也塞进了葫芦里。

“嘿嘿,厉害吧!”他得意的拍拍那只青皮葫芦,向道凡笑道,“这是我二师父给我的咩!二师父说这是师伯留下的宝物,能装好多好多东西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伸手进那个和他差不多高的葫芦里摸索翻找,好半天才摸出了一把素白的纸伞,只见他双手捧着纸伞哒哒的跑到道凡面前,献宝一般的举起来递到少林眼前,眨巴着大眼睛认真道:“大和尚不能晒太阳,不过撑着这把伞就可以和我一起走了咩!”

“这是……”道凡有些惊讶的道,却没有伸手,反正自己伸手也碰不到。

素之扬见他不接,就将纸伞收回到自己面前,小手摸了摸素白的伞面,认真道:“这是蛟皮伞,也是师伯留下来的咩。二师父说从前师伯受人委托曾斩杀过一条蛇妖,到了才发现那其实是一条白蛟。师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它擒住,但是后来却也没有取报酬,只将白蛟的皮剥了下来制成这把伞,日后若是有需要,只需将伞撑开,哪怕是亡魂也能在阳光下行走自如了咩!”这伞一直是安如栩带在身边的,直到这次分手才一股脑将所有这些东西都给了他,他也是头一遭用。

道凡素来有闻,蛟是龙蛇交媾的产物,若素之扬的师伯当真能以凡人之身斩杀一条蛟妖,那也实在是修为高深,他颇为敬佩看着这把大约是天下独有的白蛟皮伞,忽然叹了一口气,笑着问道:“之扬,为什么非要带我走呢?”

素之扬困惑的眨了眨眼睛,倒不是因为他这个问题,而是因为不知他为什么会有这样一问:“因为,我想要那只木鱼,你住在木鱼里面,所以我要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走呀咩?”

道凡一愣,没想到居然只是为了这般孩子气的理由,片刻后却又释然,毕竟这么小的孩子,哪里能想到太多呢?

“而且,”谁知素之扬喘了口气,继续道,“你说佛爷爷罚你……咩,那句话我不会说,听起来像是要帮人解决麻烦的事情一样,可是你呆在这个没有人的地方,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任务啊咩!”看他的模样,当真是从心里为道凡担心,跟着又十分热情的推荐道,“你和我一起回纯阳宫,我把你放在大殿上,每天都有好多好多人来找天尊帮忙,你可以让天尊休息休息,自己去帮他们呀!”

他似乎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很好的主意,一双羊耳朵高兴的晃来晃去,只是还不等道凡说话,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耳朵忽的又垂了下去:“不行咩,你是大和尚,把你放在道观里不好啦……那,你要是想回少林寺,我也可以送你回去的咩!”

“……之扬,”道凡像是被他这太过的热情吓到了一般,半晌才缓过神来,慢慢的开口问道,“你怎么这么想帮我呢?”

素之扬不满的鼓起了小嘴,道:“我帮你还不好吗?而且你帮了我,我也想要帮你啊咩!”

“我帮了你?”道凡奇道,“我何时帮了你?”

“唔……”素之扬从没遇见过如此麻烦的人,一时颇为苦恼的扯起了自己的耳朵,“我说不好啦!但是你昨天看见了我的耳朵,可是你不是人呀,这样我就不用被二师父罚了……唔好奇怪,但是我就是觉得你帮了我,所以我得帮你才行!”最后这句话倒是说的很是理直气壮。

道凡看着孩子这幅打定主意的坚定模样,听见他说“这样就不用被二师父罚了”,心里忽然一酸。他是师父一手带大的,师父在他心中就如同生父一般,他下意识将这种感情投影到素之扬和他口中的二师父身上,想到这天真无邪得如白纸一张的小妖怪恐怕再也等不到他一直念在口中的“二师父”了,而且他或许还将度过一个很长的时间,不明白师父去了什么地方,不明白死亡到底是什么意思……虽然一切都是道凡猜测,但仅仅是猜测,却也让他忍不住的心软。

“……好吧。”死去多年,再未同人交流过的少林最终垂下眼睛笑着叹气妥协了,“我没有实体,举不了伞的,你将那木鱼放进葫芦里就算带着我走了,可好?”

素之扬听他答应了,先是开心的欢呼一声,然后连忙跑去将那只黄杨木木鱼和木槌塞进怀里,手上将那把素白的蛟皮伞撑开,道:“不好不好,我的葫芦里乱的很,你进去会不舒服的咩。”一边说着一边把伞往两人头上一抛,就见那伞慢悠悠的悬在了道凡头上,仿佛是有个看不见的女子,轻柔的将伞撑在和尚头顶一般。

素之扬捡起自己的斗笠,拍了拍,也戴在头上,将自己那对羊儿的耳朵藏进斗笠里,冲愣在那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的道凡甜甜一笑:“走吧咩!”

道凡抬头看看悬浮在头顶的白伞,半晌,终于迟疑的迈出一步,头上那把伞就像是自己有意识一般,依然不偏不倚的罩在他头上,护着他站进灿烂的阳光里。

多年未曾站在阳光下的孤魂,在这久违的明媚日光中,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简直像是是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头顶着斗笠的素之扬如同撒欢儿的小羊一般跑到他身边,面带得意又仿佛是讨好一般的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伸出小手紧紧抓住他垂在身边的左手。

道凡下意识的想去挣脱,却被孩子拽的紧紧的,他的手对素之扬而言有些太大了,何况生前习武,手掌中布满了硬茧,指节似乎也比寻常人要大一些,小道士又小又软的手尚还握不住全部,就独独将一根食指攥在掌心,力道不算大,态度却很坚决。

道凡低头去看身边那个迈着小短腿、口里还哼着乱七八糟的小调,另一只手同每一个差不多这个年纪的孩子一个德行,总是不老实的去拂路边挂满露水的绿草和鲜花,再看着晶莹的露珠散落在空气中,被灿烂的阳光照耀着反射出晃眼的金色。

道凡的左手四指轻轻蜷起,反握住素之扬暖融融的小手。

“咩?”小孩儿左手扶着似乎有些大的斗笠檐儿,抬起头来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仿佛是那双眼睛敛去了所有的阳光一般,在藏在斗笠阴影下的稚嫩的小脸上亮晶晶的眨着,然后咧嘴一笑,小小的白白的乳牙看着十分可爱。

他能碰着自己的衣角,自己也能握住他的手。

道凡感受着指尖传来的一丝暖意,脸上也终于跟着泛起了直达眼底的笑意。

然而小孩子总是不安分的,素之扬一开始是拉着道凡的手,嘴里哼着自己也哼不明白的调子,一蹦一跳的往前走,后来干脆撒开拉着和尚的手,一边唱着歌,一边伸手扯了路边柔嫩的小草。一开始只是想编一只小羊儿来玩,后来还是没忍住,一边编着一边就把柔软的叶子塞进嘴里嚼了起来,最后小羊没编成,倒是吃的挺饱。

辰巳之交的时候,阳光不仅刺眼,更变得有几分炽热了起来,素之扬之前跑得有些累了,额上出了汗,带着斗笠就觉得有些黏糊糊的不舒服,忍不住伸手解开系在下巴下面的系带,一只手将斗笠稍稍抬起来,另一只手握了手帕去拭额头上的汗。

“热了吗?”道凡站在他身边,微微弯下腰来问道,蛟皮制成的伞能让他在这样的阳光下行走自如,已经让他叹为观止了,但毕竟是已死之人,孤魂野鬼,终归还是不太喜欢这样炙人的阳光。

素之扬双手握着斗笠,稍稍举起来,在头顶来回晃动,以期带来一丝丝凉风,一边道:“咩,有一点……”

道凡直起身,四处看了看,指着不远处一棵树冠较为浓密的大树,道:“那过去休息一会儿吧。”说完自己下意识的先向着树下走去。

“好的咩!”素之扬闻言连忙将小手帕胡乱塞进腰带里,站在小路中间仔细的将斗笠重新带好。

这只斗笠是他非闹腾着要和安如栩一起下山的时候,安如栩没办法,只好随手把自己用的给他扣上的,对他而言,实在是大了些,身后还背着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青皮葫芦,故而当他正在认真系带子的时候,身后发生了什么,是完全看不见的。

所以当那架未免有些跑的太快的马车赶来的时候,道凡也只来得及吼了一句“小心”,虽然转身就向着孩子扑去,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小羊一脸懵懂的抬头看着自己,他的耳朵藏在斗笠下面,也不是太听得清楚身后的动静,直到马车杀到他身后、驾车的车夫也发现这么一个小个子呆愣愣的站在路中央,一边吼着“让开”一边死命的拽着缰绳。

素之扬猛的回头,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呆呆的看着带着崭新铁掌的马蹄在自己头顶高高扬起——

最终马蹄终归是没有落在他弱小的身躯上。

车夫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好像眼前闪过一道金光,跟着原本眼看定然是要落在小孩身上的马蹄,不知怎么就一歪,落在了旁边的砂石路上,马车歪了一下,还是蹭过估计是被吓傻了的小孩,刮歪了他头上顶着的大斗笠。

马车一时刹不住的跑出了好远,素之扬这才不受控制的软软坐倒在地上,呆呆的眨巴着眼睛,头上本就没带好的斗笠也滑了下来。

那边车夫终于控制住了马车,将车靠着路边停下,这才又担心又害怕的来看看刚才有没有撞到人。

素之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斗笠掉下来了,他只是傻乎乎的坐在原地,眼看着那对软绵绵垂在头上的异于常人的耳朵就随着斗笠滑落的动作露了出来。

道凡忽然一把将小道士整个抱在怀里,他头顶那把忠心耿耿的帮他阻挡着人世间阳气的蛟皮伞随着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微微倾斜,恰好接替那顶滑落的斗笠将素之扬的小羊耳朵在跑过来的车夫视线中严严实实的挡住。

道凡暴露在阳光下的部位仿佛是燃烧一般悄悄冒起一丝青烟,他也感受到了被火焰灼烧般的疼痛。

车夫见素之扬似乎没有受伤,原本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的心就又掉回了肚子里,担心害怕的心情一放松,心里的火气就噌噌的往上涨,想想这个傻孩子直愣愣站在路中间的模样,开口的时候,声音就忍不住冲了十分:“哪里来的野孩子!大白天的站在路中间想干啥!”

素之扬被紧紧揽在道凡怀里,一双小手颤巍巍的抓住和尚的手臂,眼泪像是终于醒过来了一般,顺着肉鼓鼓的小脸滑了下来。

小道士这才“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车夫本来就见他是个孩子,不欲为难他,此时又见他哭的这般稚气,连那点儿火气也瞬间被他的泪珠子浇熄了:“诶,你、你别哭……哎呀,哭什么真是的!”他颇为无奈的直起腰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停在路边的车架,就看见一只纤纤玉手手执一柄白玉为骨粉绸为面的折扇,轻轻挑起车帘,跟着一个近乎柔媚的女声轻飘飘的飘了出来:“若是没事了,便走吧。”

“哎!”车夫答应了一声,看着那只手重新放下车帘,再低头看看,被吓坏的小孩子依然举着那把白色的伞,他看不见他的模样,但是听这哭声就知道大约是吓坏了,挠了挠头,叹了口气:“真是的,以后小心点儿,这么点点儿大,怎么家里也没个大人跟着……真是的……”

素之扬根本不知道还有个人在自己身边絮絮叨叨了半天才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成这个样子,他只是抓着道凡健壮的手臂,哭的十分安心。从前师父也曾这样把自己抱在怀里,但是与此时这个孤魂相比,两位师父都未免太过纤瘦,仿佛下一秒就会羽化登仙一般,而这个飘渺的随时可能消散在阳光里的魂魄,却让他觉得如山一般坚实可靠。

道凡沉默的搂着怀里哭成一团的小妖怪,无声的拍了拍他小小的后背当做安慰,方才情急之下被阳光掠到的疼痛,似乎也随着他落在自己身上清亮的泪水而烟消云散了。

他一瞬间想到很多东西。

他记得,刚才他在情急之下,想起了生前曾经苦练过的舍身诀。

他想起释迦摩尼舍身饲鹰的故事。

他想起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菩萨。

他想起自己一句无心之言的往事。

他想起死前佛像不喜不怒的神情。

那无悲无喜的佛陀罚他徘徊人间不入轮回的时候,他是不明白的,然而方才那一瞬间,种种画面纷至沓来,竟然让他恍惚间有一丝的明白,为何自己要徘徊人世、何又谓度尽千人苦厄。

他低头看着素之扬抓着自己手臂哭的伤心的模样,忽然就笑了起来。

那无喜无悲的佛陀,也曾拈花一笑。

久坐佛堂前的木鱼,忽然一声轻响。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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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觉得结尾忽然画风不一样了……

呜呜呜对不起我对佛教的理解……真的、特别、特别、特别有限!!而且知道的那一点点也大多是禅宗的东西,都是些什么“不可说”的鬼【?

冷CP就网开一面吧……且容我日后慢慢修改……【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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